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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重生后,全京城都在等她出手虐渣全本小说推荐

辣椒只吃小米辣 著

现代都市连载

主角:流春周溪亭   更新:2024-09-23 20: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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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流春周溪亭的现代都市小说《贵女重生后,全京城都在等她出手虐渣全本小说推荐》,由网络作家“辣椒只吃小米辣”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

《贵女重生后,全京城都在等她出手虐渣全本小说推荐》精彩片段


往日来月信时,她也会腹痛难忍,却没一次像这次这般,痛得她恨不得在床上打滚。

对于害她如此的江琼,心底难免升上一股浓重的怨怼。

她已经没准备再和她争抢什么,她却还不愿放过她,真是欺人太甚!

即便她手上没有证据,但除了江琼,还有谁会这般看不得她好,不止想让她无法嫁去陈府,还想绝了她嫁入其他高门的心思。

毕竟没有哪户权贵人家,愿意娶一个子嗣艰难的女子。

痛不欲生地在床上熬了三日,那渗入血肉的绞痛终于慢慢缓解,她虚弱地靠在床头,两侧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

珍珠心疼地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红绡端着热水进来,拧了帕子擦拭她露在外面的肌肤。

短短三日,江善看起来瘦了一圈,眼下不可避免有了淡淡的青影,原本健康红润的脸颊,覆上了一层苍白和疲惫。

她半闭着眼睛:“流春那边怎么样了?”

“姑娘放心吧,流春姐姐没事,已经醒过来了。”

珍珠给她捏了捏被角,语气难得的松快起来,“昨日舅夫人遣了身边的嬷嬷来看望您,还让人带了好些东西过来,不过当时您没醒,奴婢没让她进来,只在门外站了站。”

她小心地抬起一点点眼睛,继续说道:“那嬷嬷让奴婢转告姑娘,说舅夫人很担心您,让您先好好调养身子,过两日再邀请您上门去玩,奴婢听她话里的意思,舅夫人还是很看重您的呢。”

红绡也附和:“没错,奴婢看舅夫人送来的东西,品相都是上佳的,有银耳、燕窝、雪蛤、鹿茸和阿胶,都是补气益血的好东西。”

两人有意无意地宽慰,并没有让江善的心情好起来,反而多了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她如今这副身子,还能再嫁给表哥么?

见姑娘闭上眼睛不说话,珍珠和红绡也同时闭上嘴巴,昏暗的室内只余三人清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江善睁开眼睛,目光如电般投向红绡:“你是府里的家生子,可认得信得过的,且力气不俗的婆子?”

红绡心头一跳,知道自己表忠心的时刻到了,忙恭敬回道:“奴婢的娘曾经是老夫人院里伺候的二等婆子,身边有几位相处的极好的老姐妹。”

她搁在薄被上的手指蜷缩一下,声音不急不缓说道:“很好,我要你去将她们叫来,明日随我一道去绛云院,你们可敢?”

红绡呼吸一促,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二姑娘落水或许不是意外!

她心思活泛,很快便想到,这其中怕是有大姑娘的手笔......换做二姑娘刚回府的时候,她必定是向着大姑娘的。

但现在么......

瞧舅夫人那边的意思,不像是要放弃二姑娘,都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最难,机会就在眼前,她若是错过了,日后再想赢得二姑娘的信任,怕也是不能了。

红绡心里闪过各种想法,最终一咬牙:“奴婢和奴婢娘都愿为姑娘效劳!”

昨晚的一场急雨,让空气中的燥热散去几分。

江善半靠在凭几上,红绡领着一位穿着青色衣袍的婆子进来,婆子看起来四十出头,三角眼吊梢眉,嘴边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看起来多了些刻薄犀利。

婆子一进门,就恭敬地跪下行了个大礼:“老奴见过二姑娘,姑娘大安。”


江善居高而下地看着她,因为是跪着的原因,只能看到她揪着衣摆握成拳头的手,和微微颤抖的背脊。

“抬起头来。”

这声音听不出怒意,旁的情绪也不见得有,冬橘心里却越发忐忑,闭着眼深吸口气,缓缓抬起了头。

她眼睛依然垂下,不敢直视上面的人。

江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尽管她努力保持平静,但那苍白的脸色,还有颤抖不停的睫毛,都暴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她的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在怕我?”

冬橘呼吸一顿,差点就要往后躲了,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稳住身子垂眸回道:“二姑娘看错了,奴婢没有害怕......奴婢只是风寒未好,还有些畏冷。”

“是么?”她抬起身子,脸上似笑非笑。

冬橘咽了下口水,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干涩,“是,奴婢感染了风寒,未免传染给您,还请二姑娘容奴婢先行退下。”

江善摇摇头,缓缓道:“这不行,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二姑娘是侯府的主子,奴婢不过是侯府的奴才,救姑娘乃是奴婢分内之事,当不得您一声谢。”

冬橘心脏砰砰直跳,明明二姑娘语气无异,她却总有一种面对深林猛兽的威迫感,让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江善听见这话,微眯了眯双眼:“我有说是感谢你救了我么,我明明是来‘感谢’你让我卧床三日的呢。”

这话一旦落地,四周安静地掉落一根针都能听见,气氛一瞬间压抑到了极致。

冬橘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抖着嘴唇哆嗦道:“我、我不知道二姑娘您在说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

她冷冷地收回目光,早已摩拳擦掌的陈婆子等人,立马飞扑上前抓住冬橘手臂,将她禁锢在地上无法动弹。

江琼脸色蓦地一变,勉强镇定问道:“二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那边冬橘已经被面朝下压在地上,陈大嫂子和陈二嫂子手持木板,就等这边一声令下。

“我要做什么不是显而易见么,你这丫鬟害得我落水昏迷,我要她一条小命,不过分吧?”

在大昱朝,奴婢以下犯上乃是大罪,更别说这些奴婢的卖身契都在主子手上,是生是死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江琼脸色微变,肉眼可见的眼里泛起微微水光:“我知道二妹你不喜欢我......但冬橘自小跟在我身边,与我感情不菲......你要撒气只管朝我来,何苦为难我的奴婢......”

这话里没有一句是为冬橘解释的,却又句句都在透露出冬橘的无辜,有意无意就成了是江善故意找茬。

绛云院的奴婢顿时怒气冲冲的瞪着江善和她身边的婆子。

“你觉得我是因为针对你,才会故意教训她?”江善冷嗤一句,顿了一下又道:“也对,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一介奴婢能和我有什么仇什么怨!”

江琼想要说什么,但被江善抬手制止了,她继续道:“你不想让我嫁去陈府,更想将我一辈子踩在脚下,是也不是?”

她一步步逼近,目光冰凉又冷寂。

“我没有!”江琼下意识尖声反驳,似是被那迫人的目光吓到,摇着头不停往后退。

“你有!”

江善直视她眼睛,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自私自利,心胸狭窄,你怕我嫁的好了反过来报复你,所以指使你的丫鬟对我出手,你只以为我被迷晕了,却不知我并不是全然没有意识,是不小心的落水,还是被人扔下水,我还没到分不清的地步!”


躲在树荫下的江琼,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两人,她的嘴唇抿了起来,脸上表情越发寡淡。

“二哥,善表姐。”

陈昕言兴奋地挥了挥手,畅快的在马场上跑了两圈后,驱赶着马匹朝江善这边跑来,汗水将她额前秀发打湿,双颊泛着红润,眼睛更是明亮有神。

江善递了块绣帕过去,“快擦擦,跑热了么?”

陈昕言接过来抹了把额头,笑嘻嘻说道:“表姐怎么不让二哥带你跑一圈,二哥定是十分愿意的。”

这话里多少含着些打趣。

江善的脸颊不知不觉热了起来,陈叙言闻言轻咳一声,暗含警告地睇了眼偷笑的妹妹:“再胡说,下次别想我带你出来。”

陈昕言吐了吐舌头:“二哥就知道威胁我,不过我现在可不怕你,以后我都让二嫂带我出来,是不是呀善表姐?”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故意拖长了声音,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流转。

江善心里有些害羞,但看陈昕言坏笑着一个劲儿眨眼,知道自己表现的越羞赧,她的打趣就更没完了,便用和平常无异的表情说道:“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

陈昕言嬉笑道:“前些天我娘跟前的嬷嬷说,二哥定亲的东西都已经备好......表姐猜这些东西是要送往哪儿去的?”

江善的脸隐隐发热,不敢抬头看旁边人的神情,就故作生气地瞪向陈昕言,可惜她双颊绯红,眼眸微微泛着水光,这一眼没有一点气势不说,与其说是瞪人,不如说是娇嗔更贴切,兀得叫人心痒。

陈昕言捂住心口,由衷地感叹道:“每一次见到表姐,我都感觉你又好看了,我要是个男子,定要将你娶回去。”

看妹妹越说越过分,陈叙言赶忙出来打住话口:“不怪母亲让你学规矩,等回去我就给母亲说,让她再给你请两个教养嬷嬷回来,改改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

“二哥真偏心。”陈昕言扁扁嘴巴,对江善哭诉道:“我在府里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娘喜欢表姐,二哥也偏心表姐,表姐你要最喜欢我,不然我是不依的。”

江善听见这话,顿时哭笑不得,“好好好,我一定最喜欢表妹,谁也不能越过表妹在我心里的位置。”

陈昕言原本还委屈呢,听了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对着陈叙言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江善没忍住笑了出来,陈叙言也无奈笑笑,心里却感激妹妹的好意,因为她这一闹腾,他和表妹之间生疏的气氛不知不觉就消散了两分。

三人又说了一会话,江琼那边就让人来说,想去花圃里看看了。

正好日头高照,再骑马就要热了,三人就从马背上下来,陈叙言先和江琼去了花圃,江善则和陈昕言往旁边的院子里换衣裳。

让仆妇送来温水,江善细细擦了擦脖颈和手臂,又洗了洗脸重新梳了下头,这才穿上衣服出去。

“表妹?表妹?”

她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却久不见陈昕言出来,抬脚来到陈昕言换衣服的房前,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房间里寂静无声,她眉头微蹙,试着推了推门,房门很轻易就被推开,她打头往里面看,房间里空无一人。

难不成表妹已经先过去了?

她把推开门的门重新关上,带着流春往外面走,只是才出了院子,两人就停了下来......因为她们不认识路。


加之她语气温柔可亲,神情亦是透着十足的关切,俨然是一副关心妹妹身体的好姐姐模样。

倒在地上的绛云院的丫鬟,见到江琼出来,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像是有了依仗般,对着陈婆子等人怒目而视。

“我身子好不好,你不是最清楚么?”江善一瞬不瞬看着向她走来的人,没忍住冷笑一声:“我那院里一半都是你的人,你在这儿假惺惺什么呢!”

江琼嘴边的笑容落了下来,面上似有委屈的开口:“二妹你误会我了,我从没有让人去你院里打探过消息呀......”

“你不用和我解释什么,我也不想听。”她抬手打断她的话,“你那位叫冬橘的丫鬟呢,我今日可是特意来感谢她的,没有她哪有我的今天啊!”

嘴上说着是来感谢人的,脸上表情可不是那么回事,冷冷淡淡,瞧着竟有些暴风雨前的宁静。

江琼目光微顿,袖子里的手悄然握紧,勉强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她一个小丫鬟,哪里值得你亲自来道谢,且她那日下水受了凉,我让她回房歇着了,这几日都没在跟前伺候。”

她之前确实打着以流言逼迫江善向她低头,给她的丫鬟送礼感谢,但她想象中的道谢,绝对不是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方式。

江善静静地看了她半响,忽的笑了起来,说道:“我这人最是恩怨分明,大姑娘不妨将她叫来,我是一定要当面谢谢她的。”

‘谢谢她’三个字由她说出来,带上了说不出的杀气,不光周围的人听出来了,江琼也听出来了,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不着痕迹地对碧桃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去请陈氏过来,碧桃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悄悄退出人群,半弯着腰偷偷往外溜去。

不想下一刻,陈大嫂子一个闪身挡在她前面,得意笑道:“这位姑娘,你鬼鬼祟祟的这是想去哪儿呀?”

众人目光咻然朝这边看来,碧桃面色一白,明白她没办法悄悄离开了。

江琼眼里失望稍纵即逝,转瞬先发制人道:“二妹你这是要做什么?我院里的丫鬟想去哪里还需要向你们禀报吗?你现在马上带人离开,你强闯我院子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不然就别怪我禀告母亲了。”

“那要我感谢你手下留情么?”

她缓步走向江琼,隔着半步距离故作疑惑道:“我不过是想见一见你的丫鬟,你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在害怕什么?”

江琼瞳孔一缩,心底犹如惊雷劈过,明明知道对方手上没有证据,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发虚。

加上江善之前对陈氏全然无顾的顶撞,她完全不像京城中的姑娘们,在乎脸面和仪态,她第一眼看到江善的时候,就感觉她身上有一种紧绷到极致的疯狂,好似下一刻就要爆发一样。

看清对方眼底的坚决,她攥紧的双手缓缓松开,声音依然柔软:“二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怕她把病传给你罢了,既然你一心想见她,我这就让人将她唤来。”

她转身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叫人,不着痕迹地拉开与江善的距离。

微风吹拂在两人身上,两人谁也没有开口,丫鬟婆子感受到周遭怪异的气氛,全都垂首躬身,敛气屏声。

直到冬橘的到来,这才打破僵局。

“奴婢给大姑娘,二姑娘请安。”冬橘恭敬的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流春扶着江善去了旁边的竹廊上坐下,叮嘱她先在这里等一会,她去看看有没有庄子上的人在附近。

江善点点头,目送流春离开,而后百无聊赖地倚在栏杆上,看着外面被阳光晒得泛起微光的桂花树。

蝉鸣声阵阵不绝,盖住了身后浅浅的脚步声,等她发现背后好像有人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一只纤纤玉手猛地捂住她的口鼻,随着一股异香袭来,她来不及挣扎就身子一软,栽倒在栏杆上不省人事。

*

花圃旁边的一处房间中,江琼虚弱地靠在榻上,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眉心淡淡蹙着,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捻着绣帕掩唇轻咳,眸中水光点点,娇喘吁吁,一副不胜微风的病弱姿态。

陈昕言端了杯温水坐在她旁边,一脸关切问道:“表姐你好些了么,要不要喝口水润润嗓子?”

江琼难受地摇了摇头,抿着泛白的唇弱弱道:“让表妹担心了,我这身子自来不争气,我都习惯了......”

说着就一下接着一下咳嗽起来,陈昕言赶忙把茶盏放到一旁,走上前轻拍她背部,替她缓解咳嗽的难受。

过了好半响,喉咙里的痒意终于退了下去,她微闭着眼靠在榻边,脸上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点点潮红,倒是比刚才多了些生气。

陈昕言放下手退回旁边,目光里充满担忧:“表姐寻常用的什么药?不如多换个大夫看看。”

江琼睁开眼睛,细声解释道:“回春堂的大夫和太医都请过不少,只说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需得细细精养着。”

文阳侯府隔三差五请太医的事情,陈昕言也是有所耳闻,转念想到如今和正常人无异的江善,开口道:

“琼表姐有没有想过也去南边调养身子呢,或者让姑母将给善表姐看病的大夫请入京城,也替你瞧瞧?”

哪里有什么大夫......

江琼眼神闪了闪,垂眸柔声说道:“母亲不放心我一人去南边,且我现下用着刘太医开的八珍汤,感觉身体已经好上许多。”

陈昕言动了动嘴角,虽然她去文阳侯府的时间不多,也很轻易的感受到,姑母对两位表姐的态度差异......

在面对琼表姐时,是温声细语,生怕声音大了一点都会吓到她......而对着善表姐,就变成了面无表情的冷漠,眼神流转俱是无波无澜......

不像是对待亲生女儿,倒像是面对仇人之女一样......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我娘之前得了一株四百年的野山参,我回去要来给表姐你。”

大昱境内人参不少,但上了年份的却不多,并不像话本里写得那般,动辄就是千年的人参。

上了年份的人参一经出现,就会被各大勋贵世家迅速购入,寻常很难在市面上看到有两百年以上的人参。

江琼身为侯府的姑娘,又深受陈氏看重,人参鹿茸等珍品她院子里并不少,十两银子一盏的血燕也是每日用着的。

听见她这话,就柔声拒绝道:“多谢表妹费心,只是我一介小辈,哪好肖想长辈的东西,若让母亲知道了,定是要恼了我的。”

姑母才不会呢......

陈昕言心里闪过这句话,接着想起还没过来的江善,略皱了下眉说道:“光顾着和表姐说话,都忘了找丫鬟去看看善表姐了,也不知道她换好了衣裳没。 ”


再说到另一边,江善若无其事的从正院出来,正准备与流春回望舒院,身后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

江钰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二姐,你走的也太快了。”

江善上前一步,替他拍了拍背顺气,“我就在前面一点,你唤个婆子来喊我就是,怎么自己跑得这么急。”

江钰虽然比江善小两岁,两人身高却是差不离,不过可能因为常常熬夜读书的缘故,瞧着比江善还要消瘦一些。

“我就是想着和二姐一道回去。”

等江钰匀好气,三人这才一同往回走。

江钰神情激动,对着江善翘起大拇指:“二姐你刚才真是太厉害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娘这么生气呢。”

江善白了他一眼:“夫人生气,你还开心?”

江钰嘿嘿一笑:“娘的身体好着呢,连着照顾大姐三天三夜都不带歇一下的。”

这语气里多少含着些酸涩。

“我那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呢。”江善捏了捏指尖,低着头说话:“现在想想也是后怕的,一顶忤逆不孝、顶撞长辈的帽子下来,我这辈子是别想做人了。”

江钰怔了一下,脸上激动的表情退了下去,语气低落道:“二姐,你之前在周府过得好么?”

她在周府过的算好么?

江善眼神飘远,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思索片刻开口道:“比起外面穷苦百姓的日子,自然算是好的,总能吃饱穿暖,不用为生计发愁。”

只提吃穿,不说其他,江钰在心里一琢磨,就差不多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他停下脚步,目光直视江善,表情认真道:“那位周夫人为了一己之私,暗中将你和大姐调换,可见其心狠毒,毫无人性,你选择离开他们,才是最正确的......你不是无情无义,也不是贪图富贵......”

刚开始江善还有些不解,听到后面便是心有所悟,这是转着弯儿安慰她呢。

她抿着嘴笑道:“多谢三弟关心,有你这话我是没什么好生气的了。”

他应当很少安慰人,被江善一感谢,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腼腆说道:“我只是说出心里的想法,不值得二姐这声谢。”

江善摇摇头,没和他在这件事上多纠缠,将他的好意都记在了心里。

很快两人到了分开的地方,江钰年满六岁之后,就搬去了前院,寻常也就向陈氏请安的时候,才会到后院来。

与江钰告别过后,江善带着流春踏上左侧的青石小径,两人半响无语,眼见快要走到月桥,犹豫了一路的流春终于开口了。

“姑娘,您刚才不该那样和夫人说话的,咱们刚刚回来,就惹了夫人不喜,日后您怎么在府上立足?”

流春眉眼间笼罩着挥不去的担忧,原以为姑娘回来是过好日子,如今倒有些分不清,现在这般处境和在周府哪个更差......

江善沉默了片刻,这才轻声说道:“无论我怎么做,阿谀奉承也好,讨好献媚也罢,都不会让她高看我一眼......”

说着她从嘴角弯起一抹小小的弧度:“......许是还会觉得我心机深沉,不怀好意呢。”

流春顿了顿,抿紧了嘴唇,好一会儿才勉强回道:“不会的,您和夫人可是亲生母女呀......”

“亲生母女么?”江善觉得这几个字真的很有意思,她含在嘴角细细品味了一会儿,说道:“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事自古以来还少么,血缘关系的纽带也终抵不过利益的驱使......更别提我们这种十六年未曾见过的母女......”

一点情分都没有,那点看不见摸不着的血缘,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流春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安慰的话,转头却见她家姑娘一脸的心平气和,颇有些风轻云淡的意思。

这是流春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姑娘和以前不一样了......

回到望舒院,江善将早上穿的襦裙脱下来换上别的,坐在榻上总算松了口气,珍珠端着茶具从外面进来,笑着说话:

“姑娘,方才侯爷和世子那边使人送了东西过来,您可要瞧瞧?”

听见这话,江善讶然地挑了下眉,好奇问道:“都有什么?”

珍珠回道:“侯爷那边是一套搅胎琉璃的十二生肖,世子送得是一枚青玉镯。”

这两样东西都算不上贵重,放在那些五品小官的家里,或许拿得出手,但搁在堂堂侯府,就有些看不上眼了。

江善回过神,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知道大姑娘那边都有什么么?”

珍珠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欲言又止说道:“奴婢没打听到具体的东西......只知道大姑娘那边一共抬去了两大箱子......”

差别对待地明明白白,甚至不加一点掩饰。

“我说呢,那边不喜欢的才会送我这儿来呢。”江善轻哼一声,接着说道:“将东西收下去,也不必拿来我看了。”

珍珠点点头,就要下去收拾,刚准备离开就被江善叫住:“你先等一下,东西先不急着收拾,你去找一找前院的郑管事,就说我要将院里的摆设全换了。”

“啊?”珍珠一脸恍惚的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善嘴边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现在这些家具也不知是从哪个角落找出来的,一股子霉味儿,我闻着不习惯,全都换成柳曲木的吧。还有这些的窗户纸也要换上新的,我喜欢屋子里亮堂一些。”

她拧眉想了一会儿,在珍珠傻眼的表情中继续说道:“对了,还有旁边的暖阁也得全部安上琉璃的窗子,我白日习惯去暖阁坐上一会儿,这才好欣赏外面的风景......嗯,就先这些吧,你都记下了么?”

珍珠咽了下口水,忐忑着说道:“姑娘,真的要这么说么?”她怕郑管事会忍不住打她......

江善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珍珠在心里小小吸了口气,心乱如麻地下去了。

只希望等会儿郑管事骂她的时候,能骂得轻一点......

珍珠在心底里无奈地祈求道。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郑管事不仅没有骂她,还好声好气地将她送到了院外,珍珠心底里堆满不可置信,一路头重脚轻地回到望舒院。

没过多久,就有婆子浩浩荡荡抬了江善需要的东西过来,一番手忙脚乱的规整过后,整个望舒院焕然一新。

江善看着崭新的床榻,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既然已经选择不在意,那就怎么舒适怎么来......


文阳侯府多出一位二姑娘的消息,逐渐在亲近的几户人家传开,首先上门来的,是陈氏的娘家,陈府的人。

陈府如今的当家人,是陈府的大老爷陈修,即江善的嫡亲舅舅,除此之外,江善还有一位二舅舅,只是这位舅舅乃是庶出,几年前就外放去了河安府为官,一家子都在任地。

江善的外祖母,也就是陈府的老夫人生了一子两女,大舅舅陈修,母亲陈氏,以及宫中的容妃娘娘。

陈老夫人尚在世,不过她一介长辈,自然是不好亲自来侯府看望外孙女。也因此,来得是江善的舅母马氏,表哥陈叙言以及表妹陈昕言。

接到正院丫鬟的通传后,江善换了身衣裳,又重新梳洗一番,这才带着人去了荣安堂。

到了荣安堂中,就看到一位面如银盘的妇人在和陈氏说话,旁边坐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这两人正是舅母马氏,和小表妹陈昕言。

见江善进来,陈氏眉眼陡然一沉,转念想到马氏还在,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来了,过来见见你舅母。”

江善缓步上前,恭敬地向马氏行礼问好,马氏笑着将她拉到身边,对陈氏赞叹道:“还是妹妹会生养,瞧瞧这小姑娘长得多周正,哪像我家昕丫头,整日不知事的疯玩,没点大家闺秀的气韵。”

听见母亲提起自己,陈昕言脸颊一红,对着江善调皮地眨了眨眼。

江善没忍住抿唇一笑。

陈氏谦虚道:“嫂子说得哪里话,阿昕活泼可爱,天性率真,是再好不过的。”又转头对身旁的嬷嬷道:“去将阿琼她们叫过来,正好一起说说话。”

没过一会儿,东次间就传来声音响动,江琼与陈叙言相携进来。

马氏将儿子唤到身前,指着江善说道:“这是你二表妹,快去见见她。”

陈叙言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深衣,衣角绣了颜色稍深的翠竹,除此之外,只有袖口和腰带上饰有相同的纹路。

他面容清逸俊秀,眸子如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身上是文人特有的书卷气,一举一动皆透着温柔优雅。

他双手抱于胸前,面朝江善略弯了下腰,“见过二表妹。”

江善屈了屈膝:“表哥。”

马氏捂唇与陈氏笑道:“让阿善以后多来陈府走动走动,他们表哥表妹的也就不会这么生疏了。”

说着又朝江善看了一眼,她就那么亭亭站着,脖颈白皙修长,乌黑如云的长发垂落肩头,露出半张嫩白的小脸,微笑着的双眸泛着薄薄微光,像是两汪秋水一般,这么个水灵剔透的小人儿,就和春日里初发的桃花似的,看得人心头一颤。

马氏心里就突了一下,一个念头在脑子里飞快闪过。

陈氏笑道:“大嫂说得是,我也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带她回去一趟,好让母亲见一见呢。”

“是该这样,我过来的时候,母亲还念叨着呢。”马氏脸上重新扬起笑容,“若不是我拦着,母亲是想亲自过来的。”

陈氏摇头道:“这如何使得,她一个小辈,怎能劳烦长辈兴师动众,大嫂劝住母亲是对的。”

长辈在上面寒暄,小辈们也在下面低声说着话。

陈昕言用手支在桌子上,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善,“二表姐,你和大表姐真的是双生子么,怎么你们一点儿也不像?”

江琼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掐着绣帕的指尖泛白,勉强笑着用沉静的语气说道:“我与二妹不像么,我倒是没认真看过,许是我像母亲,二妹像了父亲吧。”

这话说得就有些牵强了,江善粗看与父亲文阳侯和母亲陈氏不怎么像,但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她与父母轮廓间的相似。

倒是江琼,不论是轮廓还是神态,与陈氏和文阳侯大相径庭,她是属于清弱寡淡的美人,文阳侯府的人五官多是深邃大气。

江善嘴角讽刺的勾起,在对方忐忑的眼神中,不紧不慢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是长得不像,也算不得什么奇事。”

“也是......”陈昕言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是随口一问,问过便也没往心上去,缠着江善问她江宁有什么好玩的事。

江善笑道:“我是去江宁养病,整日里不是吃药,就是卧床休养,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陈昕言闻言,失望地趴在桌上,“还以为二表姐你在那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呢,没想到也是被关在府里。”

“你以为谁都像你,整日就想着出去疯玩。”陈叙言曲指在陈昕言额上头敲了一下。

江琼柔柔笑道:“我听说表妹这几日都在跟着舅母学习管家,想来是没时间出去的。”

陈昕言捂着额头,瞪了一眼哥哥,抱怨道:“我娘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让我学这学那,每日早晨还得学上两个时辰的规矩,累都要累死了。”

“舅母也是为你好,多学些东西总不会出错的。”江琼细声劝道。

陈昕言撇撇嘴,小声嘟囔着说:“大表姐你学什么都快,自然觉得轻松。”

陈叙言看了眼没精打采的妹妹,提议道:“这些日子你好好听母亲的话,过段时间我带你去庄子上玩一圈。”

“真的?”陈昕言立马来了精神,激动要求道:“那我要骑马!”

江琼捂唇笑道:“我瞧着表妹是早就眼馋表哥的那些好马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火热,江善就有些搭不上话来,好在她也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并不觉得尴尬。

就在江善有些出神的时候,那边陈叙言将旁边高几上摆的盒子拿了起来:“二表妹,这是我在外头买的,你瞧瞧合不合心意。”

江善回过神,忙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赤金镂空梅花纹玲珑球,下面缀着拇指大的白玉牌,玉牌下挂着一串粉色的穗子。不算多么罕见,但是做工精细,样式也精巧,特别是小小的白玉牌上,还雕了喜鹊登枝的花样,颇有趣味。

江善将玲珑球从盒子里拿出来,细细在手上把玩了一番,这才向对方道谢:“表哥费心了,我很喜欢。”

陈昕言伸长脖子往这边看,等瞧见盒子里的东西,就说道:“原来这个是送给二表姐的,我记得二哥你不是还有一个缀着红玉的么?”

“咳,那个我送给大表妹了,东西都是一样的,只下面缀的玉牌有些不同。”陈叙言解释了一句。

江善点点头,并没将这些放在心上。

这时,马氏也和陈氏聊够了天,准备回去了。

“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老夫人还在府中等着消息呢,妹妹也早些带了阿善过来,我今日见着阿善,真是觉得哪哪儿都喜欢,若是能给我做个女儿,我是睡着也要笑醒的。”

陈氏打趣道:“你今日觉得好,等多见几日,就要觉得烦了。”

“那不能,阿善我是再喜欢不过了,就盼着她能多来我面前走一走呢。”马氏拉起江善,是越看越喜欢。

方才她就一直在打量她,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嘴角含笑,眼神清亮,有人说话就轻声回上两句,没人就安静地坐着,沉稳又端庄,很是不错。

陈氏瞥了江善一眼,与马氏再三挽留,最终恋恋不舍地将马氏三人送到了二门处。

目送马氏三人的背影远去,陈氏领着两个女儿往内院走,过了一道垂花门,江琼与陈氏一同去了正房,江善则在半路与她们分开。


陈氏看见进来的人,脸色有一刹那的不喜,旋即又恢复如常,朝江善招手道:“是二姑娘来了,进来吧。”

也不等江善走近,就朝江绍鸿提醒道:“侯爷收到我前些日子送去的信了吧,她就是咱们的二女儿,江善。”又对江善道:“你也来见见你的父亲和兄长。”

江善面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走上前来,恭敬地请安道:“女儿见过父亲、母亲,见过大哥、三弟。”

江绍鸿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下方的人,目光里带上了淡淡的审视。

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毕竟自小养在商贾之家,若沾染到商人自私重利的习性,养歪了性子,日后于侯府名声也是极为不利。

见她眼神清澈明亮,气质温和恬静,长得也是一副花容月貌,江绍鸿勉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有哪里不适应的,只管来找你母亲做主。”

江善屈膝道:“是。”

江绍鸿微抬了下手,“起来吧,也去见见你哥哥。”

江善转头走到江擢面前,微微屈膝行了礼,“见过大哥。”

江擢为人十分沉稳,稳重之下又有些漫不经心的冷漠,见到失而复得的亲妹妹,脸上不见多余的表情,只语气清淡地唤了一声:“二妹。”

前世就知道这人是什么性子,除了对江琼和父母以外,对其他人皆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欠了他多少银子呢。

江善暗地里撇了撇嘴,转头看向了坐在江擢下方的少年,脸上这才浮起一缕清浅的笑容。

要说这府里唯一对她还有三分真心的人,也就只有这位最小的弟弟了。

江钰紧张地站起身,略躬身拱手道:“见过二姐。”

“三弟。”江善嘴角微微弯起,轻声说道:“我不过比三弟虚长两岁,咱们年龄相仿,应是有话说的,你有时间可以来我院里坐坐。”

江钰顿时就觉得这个姐姐不止长得漂亮,人也温柔可亲,刚要答应下来,就被陈氏严肃的声音打断。

“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们虽是亲姐弟,该避讳的仍需避讳,你之前在周府如何我是不管的,但回了侯府,就必须按照侯府的规矩来,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见。”

这语气不可谓不严厉,房间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顿时噤若寒蝉。刘嬷嬷见状,赶忙用眼神示意丫鬟们都退出去。

江善闭了闭眼,怒火在胸口翻腾。

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但她和江钰是亲姐弟啊,她在陈氏眼里就这么不堪么!

江绍鸿皱眉看了陈氏一眼,开口道:“你这是做什么,女儿刚刚回府,你也别总拿规矩说事,她们姐弟俩亲近,这是再好不过的。”

人家府上是生怕兄弟阋墙,他府上这个怎么生怕她们姐弟俩关系好了?

陈氏被这话噎住,很快便恼羞成怒反驳道:

“侯爷刚回府什么也不知道,那周府祖上八代都是泥腿子出身,也就这两辈才发家起来,身上泥味还没褪干净呢,又沾上商人狡诈自私的习性,我若再不好好管一管,你是嫌咱们侯府太清净了么?”

望舒院里都是陈氏的人,江善没有听从她的吩咐抄写《女戒》的事情,很快就传到她耳中,对于这个不服管教的女儿,心里是越发不喜。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在嫌弃江善品行不好了。

江善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江钰攥了攥拳头,小声嘟囔道:“二姐不是母亲你生的么,和周府有关系的明明是大姐......”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瞬时一静,陈氏愤怒的表情像是被人扼住。

反观江琼身子一晃,眼角噙着泪,俨然是一副委屈又受伤的表情,柔柔弱弱地哽咽道:“三弟......就是这么看我的么......”

江钰抿着嘴,立马感觉身上多了两道饱含警告的眼神。

陈氏瞪了眼小儿子,将江琼唤到身边来,摸摸她的脸颊安慰道:“你三弟历来是个嘴上没把门的,毛毛躁躁心里也没个数,你莫与他一般见识,你们都是我的女儿,谁也改变不了的。”

江琼扑倒在陈氏怀中,揪着她的衣裳细细啜泣起来,瘦弱的肩膀不停颤抖,红着眼圈哭道:“娘,三弟是不是还在记恨他小时候落水的事,是不是还在怪我.....”

江钰小的时候,有次被江琼带去花园玩耍,后面却不知为何跌落进了池子里,等婆子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晕了过去。

江琼因为这事吓得卧床了好几日,陈氏便不好怪罪她带着弟弟去了水边,最后只将当时照顾的婆子发卖了出去。

这么久远的事,江琼不提起,陈氏都已经忘了,抚着她的脸温柔道:“你别多想,都是那些婆子粗心大意,如何能怪得了你。”

“那......为何三弟总是不喜欢我?”江琼咬唇看向江钰,眼眸里俱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江钰别开脸去,陈氏见状就皱起了眉:“你们当时年纪都小,谁也想不到会发生意外,阿钰,你姐姐身子不好,你别总是惹她伤心。”

文阳侯往后靠了靠,开口说道:“你母亲说的不错,阿钰你身为男子,不可在一些小事上过多计较,你的心思还要多放在学业上。”

江钰紧握的拳头松开,嗓子涩然回道:“我没有不喜欢大姐,那件事我也早就忘了......”

江琼听了,这才破涕为笑:“三弟不生我的气就好,只要一想到三弟生我的气,我心里就特别难受。”

江擢见江琼笑起来,板着的脸也跟着柔和了些许。

江善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心里也就没什么起伏,她侧头瞥了眼江钰,他亦是面色平静,眼底毫无波澜,便知道这样的事情在她没回来之前,也是司空见惯的。

江钰也正好朝她看来,少年人的脸上没有多少朝气,压低声音问道:“二姐知道咱们这府上,什么东西最珍贵么?”

江善怔了一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江钰嘴角挂着一抹苍白的笑,深深地看着江善道:“是大姐的眼泪,只要她一哭,什么都得为她让路。”

这语气听不出什么怒气,其他情绪也不见得有,但江善却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疲惫和厌恶。

江善足足愣了有半息,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江钰只比江琼小两岁,但江琼自小身子不好,须得精心调养,然而父母的心神总是有限的,关注到了一个,另一个自然会被忽视。

偏偏江琼还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她要父母兄长所有的关心和重视,很明显她做到了。

江善悄悄叹息,抬手在江钰肩膀上安抚地拍了两下。

却不想这个动作又惹了陈氏的不喜。

陈氏皱了皱眉,冷声呵斥道:“你这是什么动作,堂堂侯府千金,举止如此鲁莽,你是要整个侯府跟着你丢人?”

江善的手还拍在江钰的肩膀上,冷不防被陈氏指责,当即尴尬地动了动手指,小心地缩了回来。

陈氏从鼻子里发出哼声:“一回来就将阿琼气得生病,让你抄的女戒也不见踪影,侯爷还怪我规矩重了,却不知一味纵容,不知约束,日后早晚铸成大错。”

江绍鸿一面点头,心里对江善的印象也下降了几分,开口道:“内院的事都归你管,我不插手。”

陈氏这才满意,声音也柔和了下来,“都是我的女儿,我是一样看重的,只你也看到了,她一回来就对阿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阿琼好心送她,她却冷言相向,我让她抄写女戒静静心思,到现在一个字也没见着......”

陈氏一边说一边摇头,语气里满是对江善的失望,就差明说她不悌不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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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眼往案几上看去,装着杏子酒的瓷瓶侧翻在案几上,瓷瓶前放着的酸梅汁满满当当,并没有被喝过的样子。

别看这杏子酒酸甜可口,实则后劲十足,但又因其绵软香甜的口味,很受京中夫人和小姐们的喜爱。

为防止众位夫人和姑娘们吃醉,寻常都会备上一盏酸梅汁,在饮杏子酒之前,先喝上几口酸梅汁,便不会再醉倒过去。

很明显流春并不知道旁边的酸梅汁是用来缓解杏子酒酒力的。

“表姐,你喝醉了么?”

陈昕言关切地凑上去,顿时闻到一股香甜的酒气。

流春听到声音,眨巴着眼睛半响,终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摇着脑袋缓缓道:“我、我没醉,就是好晕呀!”

还说没醉呢,陈昕言赶忙把她扶住,半揽着她从座位上起来:“表姐你喝醉了,我带你去旁边的阁楼上休息。”

千秋亭旁边不远处,有一座临水的阁楼,今日专门规整了出来,供众位夫人和姑娘们临时歇息。

转头见陈氏等人正和相熟的夫人说着话,陈昕言想了想,便没有上前打扰,自己半抱半拉将流春带出宴席,去了临水阁楼。

轻柔地将人安置在榻上,陈昕言挥着手在耳边扇了扇,嘱托楼里的宫婢照顾好表姐,这才急急赶回千秋亭。

“水,水......”

流春红着小脸翻了个身,粉嫩的唇瓣因为干渴显得格外殷红,她闭着眼无意识发出呢喃,摸索着撑起身子,摇摇晃晃下了软塌。

桌上的茶壶里并没有水,她失望地蹙起眉,浆糊似的脑子缓慢转动,终于想起还可以去外面找水。

打开房门,她努力睁着模糊的双眼,在颠倒摇晃的视线里,拖着软绵绵的双腿东倒西歪地走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两个宫婢早已不知去向,她很轻易就从阁楼出来,妙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阁楼的范围。

从紫宸殿通往文溯阁的宫道上,八位身强力壮的内监抬着一顶明黄的御辇,两侧跟着垂首弓腰的小太监,御辇旁边是一位穿着宝蓝色内官服侍,手持拂尘,面白无须的内官,正是品级十分高的内官样子。

赵安荣安静地随侍在御辇旁,冷不丁一抬头,就瞧见对面踉踉跄跄走来一人,他正准备吩咐小太监去赶人,就见对面小姑娘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艳若桃花的小脸。

驱赶的话僵在嘴边,又见对方双脚蹒跚,似是要走不稳的样子,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

“哎哟,江二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赵安荣伸出手,虚虚揽在她两旁,并不敢真正触碰到她。

流春抬起小脸,愣愣地盯着前面的人,过了好半响才慢吞吞问道:“你......你是谁呀?”

她晃了下脑袋,身子就要往旁边倒去,赵安荣赶忙伸手扶住她,待她站稳后立即松开手,折身叫了后面的两名宫婢上来搀着她。

御辇上半阖着眼假寐的盛元帝睁开双眼,曲指敲了两下,御辇缓缓放下,前面的小太监轻轻撩起御辇前的帘子。

盛元帝从御辇上下来,很快来到流春面前,瞧见她这醉醺醺的模样,眉梢轻挑问道:“小姑娘,怎么进宫来了?”

流春循着声音看去,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不说话。

旁边的赵內官主动凑上前低声解释:“奴婢想起来了,今日是容妃娘娘的寿辰.....想来江二姑娘是来祝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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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说要回去问问陈老夫人的意思,不是敷衍文阳侯的,她隔日就带着婆子回了陈府,然而得来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在听到陈老夫人表示她同意这桩亲事的时候,陈氏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笑。

明明前些时候,还对马氏想要挑选江善为儿媳妇的决定不满,怎么不过几日时间,就突然同意了?

陈氏震惊诧异之余,没有察觉到陈老夫人眼下的青黑和无奈,头重脚轻地回到侯府,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因为陈老夫人的松口,加上文阳侯的表态,两府有意亲上加亲的消息,渐渐传到了明面上来。

江善在府上的待遇瞬间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各处管事采购到什么新奇的物件,都会往望舒院送上一份,基本上与送去江琼院子的一模一样。

若是独一份的东西,便送去陈氏处,反正他们是不会再沾手。

这些管事就是一个风向标,下面的奴才见风使舵,对望舒院的态度也开始郑重起来。

连流春都不止一次地在江善耳边念叨,她现在出去,别人都要笑眯眯地唤她一声流春姐姐。

好处得了不少,坏处也不是没有。

原本成天往绛云院跑的红绡和青绫,开始对着珍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个劲儿地往江善跟前凑。

两人如何也想不到,瞧着支棱不起来的二姑娘,居然还有翻身的一天,她们现在是后悔不跌,早知如此,又何必舔着脸去大姑娘跟前让人笑话。

然而后悔也来不及了,两人虽然还领着大丫鬟的月例,再想近主子的身也是不能了的。

她们现在就想着,怎么将珍珠踩下去,重新得到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的位置。

至于对付流春,她们是想都没敢想,这可是陪着二姑娘一路走来的人,论情分岂是她们能比?

柿子要挑软的捏,两人亦是贯彻这样的想法。

这日,江善正在丫鬟们的服侍下试穿绣房新送来的夏衣,就见红绡笑眯眯地领着一人进来,嘴上说道:“姑娘快瞧瞧,这是谁来了。”

江善抬头看去,一身灰蓝锦衣的江钰捧着一个木箱子进来了。

“二姐。”江钰露出一张笑脸,脸颊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红,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笑容一如既往的干净温暖。

江善将丫鬟打发出去,带着他去了旁边的东次间,紧接着红绡就端了茶水果子进来。

“外面太阳这么大,你该晚些时候过来的。”她脸上扬起清浅笑容,一边扯了张绣帕递过去。

江钰胡乱地擦了擦额头,笑容满面说道:“我听说二姐你要和表哥定亲了是么?”

江善尴尬地轻咳一声,轻声道:“你别听他们胡说,这没影的事儿......”

“怎么就没影了,是母亲院里传出来的消息呢,二姐你不会是害羞了吧?”江钰故意打趣道。

江善白了他一眼,耳尖涌上羞赧的粉色。

江钰咧嘴一笑,笑过后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这才说道:“二姐你放心,表哥人很好的,他待人温和清允,又学识出众,国子监里的夫子就没有不喜欢他的,陈家还是咱们的亲外家,日后也没人会欺负你。”

江善眼睛又不是长在天上,自然明白陈府于她是再好不过的,对于那位端方舒朗的表哥,她也不是全然心如止水。

但要她和小一些的弟弟谈论自己的亲事,她心里还是有些羞耻的,红着脸颊嗔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欺负不欺负的,还不快住嘴了。”

江钰伸手打开抱来的木箱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表哥不论是出身还是相貌,都不比睿王世子差,反正大姐日后是不能在随意欺负你了。”

睿王府是皇亲国戚,陈府也不差,陈大老爷任从三品京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府中出了一位正二品的容妃,以及一位长大成人的皇子,可谓是前途通明,鲜花着锦。

江善捧着滚烫的脸颊,看着他从木箱子里抱出一个做工精细的木帆船。

别看船身总共不过一尺来长,构成船只的桅、帆、舵、桨、橹、碇及绳索一个不少,连船舱窗户上的镂空花纹都清晰可见,透过打开的窗户,能看到里面完整的房间,桌椅板凳一样不缺。

这完全就是一艘木帆船的缩小版,完美地复刻出里面的格局布置。

她本就喜欢这类精巧野趣的物件,加之又是弟弟送的,顿时爱不释手的捧在手里,细细把玩起来。

“三弟从哪里得来这么一件好东西?比我之前在周府见过的小了一半,做工却是精细上许多。”

江钰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二姐你喜欢就好。”

“你做的?”江善讶然地抬起头,看向江钰的目光充满惊奇,“我从不知道你还会做这个,你这也太厉害了!”

他被夸得有些脸红,难为情地笑道:“二姐不觉得我这是不务正业么?”

江善略微一想,就知道他为何会问出这么一番话,悄悄叹息一声,说道:“我只知道人各有长,不论选择做什么,日后回想起来没有遗憾,就不是错的。”

上辈子她很快被嫁去渝阳老家,之后只隐约知道,三弟好像没有走仕途,而是管着府里的田庄铺面以及各种杂事,过得并不如意......

江钰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闷闷道:“大哥自小就表露出武学天赋,聪慧敏锐得父亲看中,已经是从七品的都督府都事,二哥勤奋努力,举一反三,早早考过院试,唯独我两样不沾,我连童生试都过不了......”

他声音低低的,脑袋也垂了下来。

他不是不努力,每夜子时才睡,鸡鸣又起,可就是脑袋木钝,夫子讲过的知识转眼就忘,换个问法又是一脸迷茫,连夫子都说他是块朽木。

听得多了,他也觉得自己就是块朽木,这辈子在科举上是无望了。

江善摇摇头,声音柔和道:“三弟这么说也太轻贱自己了,大哥二哥有他们擅长的,你也不差呀,就拿这艘木帆船来说,你能做得如此逼真,大哥二哥许是连桅杆放哪儿都不清楚呢。”

江钰的嘴抿了一下,说道:“不能这么比较,大哥二哥走的是正途,我这只是小道,做得再好也会被人看不起。”

他眼神黯淡,语气低落,俨然是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

江善似乎都能看见他头上顶着一朵乌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我记得前朝时,有人因改进割麦农具,制作出比镰刀效率更高的掠子,以及能快速平整土地的铁耱,而被皇帝赐予爵位。还有本朝有人在打谷桶的基础上,做出齿钉谷桶,提高百姓抢收稻谷的效率,也被陛下赏赐千金。”

“除此之外,制作出能配备火器的新型海船的赵志备赵大人,在知天命的年纪被授为正六品工部主事。”

“酒香不怕巷子深,是金子也总会发光。不论选择做什么,总离不开天赋、努力和坚持,你的天赋我是已经看到了。”

她晃了晃手上精致小巧的木帆船。

江钰蓦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忐忑又激动地问道:“二姐,你觉得我真的行吗?”

这目光实在太过耀眼,她没忍住咽了下口水,镇定说道:“不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么,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再说,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你若想做官,以侯府的能力,替你谋个一官半职是轻而易举。”

反正总比他日后郁郁失志,变相为侯府管事来得强!

她肯定的语气犹如一汪春雨洒在他心里,他兴奋地从榻上跳下来,难抑振奋道:“二姐谢谢你,我自己很清楚,我在读书这条路上是没望了,我对做官更没兴趣,我想做出更轻省方便的农具,为天下百姓出一点微末之力。”

他心底有了新的目标,也不在江善这里多待,向她道了声谢,就激动地跑了出去。

看着他斗志昂扬的背影,她轻轻地抿唇一笑,小小年纪哪能整日老气沉沉,还是得这么有活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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