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争个不休,敢情一点都不累,可裴如烟站在旁边听得都累了。
柳氏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方式虽算不上妥当,但她不过是为了自己以后着想,为了大将军府着想。
裴子书到底是她的亲生骨肉,即便拌上两句中嘴,他们之间也不会心生嫌隙。
只是自己身上的殊荣,事关到柳氏下半生的安稳与否,她自然会非常在意,算是情理之中。
“就放到我的房中吧,离若,你拿去挑个不起眼的位置。”
裴子书还想要再争一争,裴如烟再次使了眼色,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回到房中,裴如烟换了件淡紫色的纱裙,宁婉动人,动静相宜。
休息片刻后,裴世海派了下人过来唤她过去用膳。
一路上,裴如烟反复的思量,为何祁墨会提前从北辰国回来,而且恰好出现在永亲王府救了她。
这些确实与前世不一样,到底哪里出了偏差?
对于新的情景,她需要谨慎处之,免得打乱了她计划。
裴如烟缓步踏进前厅,就听到裴子书又在喋喋不休的问着许多好奇的问题。
他向来如此,不管府里宴请了谁,只要勾起了他的兴趣,一定会追着问东问西。
看来他对今日来府上的献王祁墨,很是喜欢。
裴如烟走近时,向他行礼,“见过献王。”
祁墨原本正与裴子书闲聊,听到裴如烟的声音,转身回望,温和一笑。
“裴将军说了,今日是家常宴,郡主不必拘礼。”
他的笑容,仿佛带有和煦的微风,心旷神怡。
这样的笑容对于裴如烟来说,久违不已。
大将军府一夜之间不复存在,她被软禁在太子宫的内殿里,身边只有宫女和太监。
他们只会冷嘲热讽,从来不会抬头迎笑,更不会关心她身心如何。
或许他只是出于礼节,相视一笑,却让裴如烟心里多了一丝暖意。
裴如烟莞然一笑,点点头。
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任何瓜葛,谈笑起来倒也轻松许多,裴如烟也不必事事谨慎,妨于一切。
裴世海朗声道:“烟儿,快谢过献王的救命之恩。”
裴如烟只好又以行礼。
“大将军客气了,郡主乃是未来的太子妃,应当是我向她行礼才是。”祁墨起身道。
裴世海忙道:“献王这是说得哪里话,那不过是皇上在朝堂上的一句玩笑话,献王不可当真,若论辈份,烟儿还是你的晚辈呢。”
话音刚落,一旁的裴子书不耐烦了。
“你们大人之间真的好麻烦,一会她向他行礼,一会他又向她行礼。你们再这样行礼下去,菜都要凉透了!”
他刚说完,引得众人笑了起来,裴世海更是掩饰不住对他的喜爱,随即向他夹了一块红烧肉。
裴如烟与祁墨同时落坐,裴子书便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了她的碗里。
这样的举动此得一旁的柳氏拉了脸,打趣道:“子书啊,到底是你阿姐在你心里更重要,都不见你给我和你父亲夹块肉。”
“母亲,你跟阿姐争什么,方才你没有听见献王说吗,阿姐以后是太子妃,说不准哪天就被宣召入了太子宫。以后就是我想要给阿姐夹菜,怕也是没什么机会了。”
裴子书说话间,神情有些失落,他低垂着眼,再多说一句恐怕就要哭了出来。
祁墨接话问向裴世海,“皇兄说话向来金口玉言,她成为太子妃,定然是指日可待,可有说何时入住太子宫?”
“献王说笑了,但太子之位尚在空悬,即便她被选为太子妃,也不好先行入住。”
裴世海并没有避讳,如实说之。
“理应如此,是我问的唐突了,远离南楚国多年,竟连国礼都不甚知晓了。”祁墨笑然道。
记得早在她在八岁时,祁墨就以“质子”身份前往北辰国。
如今一晃十年过去,他不知宫中礼节,倒也情有可原。
说到太子宫,裴如烟不禁打了个冷颤。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早已经住过了太子宫,那里对她来说,是牢笼。
它或许是一个让别人心向往之的地方,却是她所有噩梦开始的地方。
这一世,她宁愿不再踏进太子宫。
不过,她不要的东西,温昭雪也休想得到。
祁墨再次举杯敬向裴世海,“我刚从北辰国回来,朝廷上很多事情都不知晓,也不大有兴趣。谢大将军今日邀我入府小聚,祁墨先干为敬。”
裴世海与他举杯同饮。
“献王在北辰国多年,劳苦功高,对朝廷做的贡献甚大,若当初没有你只身前往北辰国以身为质,如今哪里会有南楚国休整养息、国民安乐的盛世。”
“皇上每次提到献王,在朝堂之上都是特别感慨,尤其是我们这些老臣们,对献王所付出的一切无以言表啊。”说着裴世海又与他豪饮一杯。
裴如烟一直未言语,静静的观望着。
眼前的祁墨举止儒雅,又略带一点风趣,并无傲慢之姿,比起那些皇亲贵胄,好得太多了。
他端正的坐在那里,与裴世海谈笑风生,眼里眉间尽显淡然。
如此看来,他倒不像皇室之人,冠着贤德的名声,却是暗藏祸心。
南楚国近些年国力日渐盛强,才终于换回他的自由身,作为质子的身份在异国他乡十余年,可以想象他是如何的煎熬。
不仅要面临自己故土对他的随时淡忘,还要承受异国众人不接纳甚至嘲笑的目光。
在不为人知的深夜里,谁又能知道他一个人过得有多苦呢?
想到此处,裴如烟的心头竟涌出一种无以言喻的伤感。
“一朝看尽人间色,十年不知寒窑苦。”裴如烟喃喃自语。
两人坐得近,此话一出,祁墨怔怔的看着她,像是诧异。
裴如烟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道:“献王莫要误会,如烟只是觉得异国他乡总不及故土,献王为南楚国委身多年,实在令如烟敬佩,我以茶代酒敬英勇无畏的战士一杯。”
离若走过来给她续了茶,未等祁墨有所反应,裴如烟便一饮而尽。
她径自坐了下来,可她仍然明显感觉有一双炽烈的目光直直的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