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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发表时间: 2022-07-16

 城郊。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淮安一直站在那棵大树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城门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然而从黄昏等到夜幕降临,始终没有人向他走来。

倪挽揉了揉早已空空如也的肚子,叹了一口气:好奇饿死狗啊!

她为什么会如此无聊,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八卦,跟着一个讨厌鬼一路,还潜伏在另一棵书上陪他当了那么久的“望夫石”?不过,说来也奇怪,等了那么长的时间,顾淮安居然能够一动不动,难道他也像她的宝贝坐骑一样是木头做的,不食人间烟火?

摇摇头,倪挽准备放弃这场无聊的盯梢游戏,拍拍“小莺莺”的屁股觅食去,然而视线里却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的身影,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是女子的打扮,体型却如男儿,是及地长裙也掩饰不了的健硕,还刻意戴上了斗笠,将脸遮去了大半,若是女子为了遮掩面容,普通的面纱乔装足矣,最重要的是,此人步伐轻快,却没有女子的纤纤轻盈,尽管她已经饿得老眼昏花,但凭直觉也可以判断出此人是男扮女装!

“绫儿!”顾淮安远远就看到了熟悉的衫裙,按捺已久的急躁心情在这一刻全化作一声呼喊,甚至没来得及仔细辨认。

顾淮安的一声低唤,让倪挽险些从树上摔下去,她没听错吧,莫非这个顾淮安老眼昏花到把一个大男人当成了心上人?还是她一开始就错了,其实顾淮安就是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人?

倪挽似乎忘了,这些年她一直跟着“天下第一神医”彦青混,不敢说学得一手好医术,但基本的望闻问切还是没问题的,光听气息或脚步声就能辨雌雄,顾淮安可没有这个本事,或者说,他是宁可自己认错了人,也不愿意承认他苦苦等候的那个人没有出现。

顾淮安扔下手中的包袱迎了上去,他口中的“绫儿”也加快了脚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倪挽依旧懒懒地趴在树上,却意外瞥见那个“姑娘”袖口处的一道寒光,不由得心头一紧。

“不好。”没等倪挽出声提醒,顾淮安已经被心心念念的“绫儿”捅了一刀,匕首不偏不倚地扎在心口,又被对方快很准地拔了出来,鲜红的血液顿时喷涌了出来,然而他此刻的表情却是绝望大过了痛楚。

“你……究竟是何人?”顾淮安捂着胸口倒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她”却一把掀开斗笠,露出一张奸邪的脸,拿着带血的刀子步步紧逼。

“二少爷,到了阴曹地府别怨错了人!大少爷发话不想让您活过今夜,属下不敢不从啊!”来人正是顾明诚的心腹,将军府的侍卫之一阿勇。

倪挽一下攥紧了拳头,心想着此人来者不善,她一个小姑娘还只会花拳绣腿,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她继续屏住呼吸,以防坏人察觉到第三个人的存在。

“说,你为什么穿着绫儿的衣服?你们把她怎么了?”顾淮安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狰狞的脸,急切追问。

没想到这个顾淮安竟是个痴情种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人家姑娘!倪挽一口老血吐了出来,眼看顾淮安流血不止,说话都有气无力,苦撑着似乎只是为了一个答案,她又急又气,恨不得跳下去给他十几个耳光清醒清醒。

“夏侯绫是十二皇子的人,大少爷自然不会轻举妄动,我看您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能不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吧。”阿勇抬手又是致命的一刺,顾淮安侧身躲开,瞬间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倪挽先是大吃一惊,伸长脖子往顾淮安“地盾”的方向细看,原来是一个猎户挖的捕兽陷阱,平日里用干草盖着看不出来,一踩上去就掉坑里了,数丈深的大坑,除非轻功绝顶,否则一般人进去就等于踏上了通往阎王家的康庄大道。

“看来真是天要亡你啊。”这个道理阿勇也明白,权当少沾一人鲜血就多积了一点阴德,向前几步往黑黢黢的陷阱里瞧了几眼,确定顾淮安这次必死无疑,便打道回府乐滋滋地复命去了。

待坏人退场,倪挽拍拍小莺莺的小屁股,从大树顶端滑翔而下,直接往陷阱里冲,本以为自己华丽的出场方式能在顾淮安这小子面前惊艳一把,没想到他早就昏死过去了!想来也是,就算失血过多不足以让他昏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足够让他不省人事了,尽管倪挽很想对这个家伙狠狠奚落一番,但为医者父母,救死扶伤的大夫怎么能对病人刻薄呢?再说了,就算她现在舌灿莲花,这货处于昏迷状态也听不到啊!

倪挽蹲下来摸了摸顾淮安的手脚,自言自语道:“唉,可惜了——没断胳膊断腿,否则人家新学的接骨术就能派上用场了……”

当务之急是给他止血,倪挽想学彦青在外施救时的那套,从衣角撕开一块布给伤者包扎,没想到她东施效颦,回想起彦青以往撕衣服那么果断迅速,她却撕了老半天都没撕下来,看来当外科大夫的人,衣服的布料质量都不能太好!无奈之下,她只好把整件外衫贡献出来,将顾淮安的伤口裹了厚厚一层。

“少年,幸亏你遇上的是我,否则谁能救你于深坑之中啊。”倪挽扶着顾淮安一起坐在小莺莺的背上,轻拍它的臀部一下,木鹰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顺利起飞,她瞬间绝望了,“不会是超重了吧?小莺莺,你怎么了!小莺莺,这个时候你可不能认生或者闹脾气啊!啪啪啪。”

倪挽对准木鹰的屁股连拍了三下,小莺莺这才听话,“嗖”地一声,带着两个人从黝黑的陷阱里起飞,在大坑边缘平稳着陆,然后继续傲娇罢工……

于是整个昏迷期间,顾淮安都隐约听见“乖宝宝,别闹了”“小莺莺,一个坐骑也是要有职业操守的好吗”“起飞吧,小宝贝”之类的杂音,走走停停,耳边不断拂过柔和的晚风,大概是这个怀抱太过柔软,他感觉像是躺在云之上,好不惬意。就连胸口的痛楚,似乎也因此减轻了不少。

“小莺莺,房顶上呆着去。”夜深露重,街上早已没了行人的踪影,倪挽放心地在一间客栈后面降落,安顿好自家坐骑,转过身来将顾淮安弄到自己背上,往店门走去,敲开了客栈大门。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前来开门的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注意到倪挽背上那个人似乎不太对劲,“这位小兄弟没事吧,要不要给他请个大夫?”

“没事没事,”倪挽担心顾淮安的身份暴露会招来杀身之祸,事先抓了把泥土将他白净的小脸蛋抹了个遍,毕竟那晚的杀手就是将军府的大少爷派来的,晏城里人多眼杂,说不定哪里都安插着眼线,“你帮我把饭菜准备好送上楼来就行。”

幸好这个顾府二少爷身上带足了银子,否则她这个穷光蛋哪里住得起这么豪华的客栈?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要是人人挨了刀还讲究什么狗屁礼俗,我看这江湖上也就没几个大活人了,要是你实在过意不去,我也不介意把你当成女的……”倪挽将顾淮安放到床上躺好,自己跪在床边给他宽衣解带。

该死,之前为了止血包扎得太好,现在解开也费劲,还不能碰到伤口,烦躁!为了方便,她干脆一个翻身坐在他腿间,俯下身子继续。

这时候客房的门却开了,店小二端着饭菜呆立在门前,眼前是一个少年骑在另一个美少年身上帮他脱衣的画面,简直活春宫的节奏!他总算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深夜投宿了……

“小的放下饭菜就出去,二位继续、继续。”

“事情,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倪挽看着店小二涨红着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搁下饭菜后关门消失,然后低下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男装,以及放在顾淮安腰腹处的手,似乎明白了什么。

顾淮安的外衫下还有一层软猬甲,因此匕首虽然命中红心,却没能刺得太深,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倪挽松了一口气,将他脸上的泥和伤口周围的污血用湿毛巾擦拭干净,又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给他敷上。正事办完,倪挽准备扑向一旁的饭菜,却被顾淮安突然抓住手腕,她心下一惊:这货这么快就醒了?

“绫儿,别接受赐婚,跟我走。”顾淮安双眸紧闭,额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气若游丝,看得出来他内心十分痛苦。

“好好好,我不跟别人成亲,我只嫁给你,好不好?”没办法,倪挽只好顺着他的意,省得他幼小的心灵承受不起,又昏死过去。手腕被他紧紧捏着几乎勒出红痕,想必他是生怕那个叫绫儿的姑娘弃他而去,看今晚的情形,他不但被所爱之人抛弃,还被自己的哥哥派人追杀,真是只可怜虫——她又何尝不是呢?遇到倪远师父之前,她也只是一介孤儿,无依无靠,师傅死后,幸亏又被彦青收养,才让她再次有了容身之所。

想到这里,倪挽情不自禁地代入了一个活菩萨的角色,安静地坐在顾淮安的床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真讨厌,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身材却如此挺拔,肤如凝脂,摸起来手感极好,还偏偏长了张桃花脸,剑眉星目、明眸皓齿,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你说,那个叫绫儿的人怎么舍得不要你呢?”看着顾淮安呼吸渐渐平稳,倪挽陷入沉思,喃喃自语,“换做是我的话,一定不会丢下你的。”呸呸呸,她在说什么?莫非她这么快就对这个家伙芳心暗许了?不行不行,不能被美色所诱惑……更何况,何况在顾淮安眼里,她的形象应该还是那个在街边流浪卖艺的毛头小子吧!想到这,倪挽还觉得有些落寞。

说来也巧,倪挽把顾淮安带回城的第二日,全城就开始戒严了。她坐在客栈的某个角落,听店小二眉飞色舞地给食客讲晏城八卦,那气势不亚于哪家的说书先生。

“各位都知道,这皇上赐婚那是金口玉言,哪有收回的道理?偏偏将军府的二少爷顾淮安是个痴情种子,他跟夏侯府上的千金夏侯绫,绝对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没办法啊,娶夏侯氏的可是堂堂的十二皇子东陵琛。于是呢,这二少爷就想抛弃荣华富贵,跟夏侯府的大小姐私奔,没想到夏侯小姐没来,大少爷顾明诚却来了,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是顾淮安就是不听,还一怒之下把大少爷给杀了——虽然说大少爷和二少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好歹也是长兄如父啊,怎么忍心下得了手?不过这大少爷一死,庶出的二少爷就成了将军府的第一把手,也算是,失了美人,得了江山——真是人不狠站不稳啊。”

尽管店小二说的扭曲了一些事实,但总算是让倪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帮顾淮安洗清罪名,杀人偿命,这个黑锅可不能乱背!当晚顾明诚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城郊,前来灭口的明明是一个自称大少爷属下的人,这些流言蜚语实在可恶!可是她区区一介草民,会有人相信她的证词吗?不行,她不能轻举妄动,这个时候应该先把事情的后果掂量清楚,要是真像店小二分析的,顾明诚死了,将军府由顾淮安接管,那就不用过于担心,清者自清,事情的风波总会过去。

“我看未必,听说二少爷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将军府当家的又是顾老夫人——大少爷顾明诚的亲娘,她怎么可能放过杀他儿子的凶手?更别说让顾淮安接手顾府的大业了。”

糟糕!倪挽捏紧了手中的瓷杯,要是像这位食客说的,顾老夫人也对顾淮安产生嫌隙就完了,做母亲的自然是要护着自己儿子的,说不定这些风言风语就是从顾府传出来的,目的就是要找到顾淮安然后置他于死地,现在全城开始戒严,说不定下一步就会派人各处搜查了,如今他还昏迷不醒,她该怎么办?

“你们听说没有,这顾府出事,对夏侯府可是一点影响都没有,跟十二皇子的婚事似乎还提前了,好像就是这两天举行迎亲仪式,到时可就热闹咯。”

好事将近,全城似乎都被御赐婚姻这件大喜事所感染,纷纷张灯结彩。

从药铺回来的路上,倪挽还心神不宁,她得赶紧想办法把顾淮安转移了,这客栈人多眼杂,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飞,说不定哪天店小二就会带着官兵冲进房间来把顾淮安带走,要不,就趁着夏侯府办喜事,大街上锣鼓喧天的时候出城去?要是她把顾淮安带回青阳山,彦青会不会不高兴?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推开客房的门,里面竟然空无一人,倪挽身子一顿,抓住门框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顾淮安不见了。

“是你救了我?”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倪挽怔住,须臾,回过头猛地抱住顾淮安,大概是用力过猛,挤压到了尚未痊愈的伤口,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这位小兄弟,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那个,我救你很意外吗?我本来就是绝世无双的大好人,以德报怨是我大青阳山的优良传统——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什么肉麻的感谢词啊,受不了。”倪挽自知失态,只好耍耍嘴皮子掩饰尴尬,余光瞥见他用手捂着伤口,但嘴角分明是上扬着的,看样子精神状态不错,她也就放心多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顾淮安将房门关上,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将茶杯置于手中轻轻摩挲,“你走吧,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连累你。”

“要走一起走。”倪挽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杯子,一口气喝了个精光,“顾淮安,其实……”其实她是想借茶壮胆,告诉顾淮安她其实是女儿身,而且准备带他一起回青阳山,过另一种生活——远离喧嚣,与世无争。

“我死了倒没什么,反正她已嫁做人妇,我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你不一样,我们萍水相逢,你大可不必为我涉险。”顾淮安的悲恸不言而喻,他的心仿佛早已是一座空城,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他把话说得诚恳至极,生分的语气让倪挽如坐针毡。

是啊,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凭什么要他跟她走?

“那你自己保重,”倪挽把刚从药铺拿回的药材放下,将满腹的衷肠化作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叮咛,“记得你的命是我救的,别让我觉得是白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