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椒宁后来得知了那夜救她出沈府的人正是顾筠,他在朝廷中担任礼部要职,虽职位不高,但以其才智和手腕在朝堂上崭露头角,皇帝对他十分看重。
而沈椒宁,作为沈家的遗孤,因家族的不幸遭遇,不得不隐姓埋名,化作顾筠的远房表妹顾宁儿,寄居于顾府之中。
顾府虽不比往昔沈家的辉煌,却也清静雅致,不过府中人丁稀少。
顾筠八岁丧父,母亲也在早年仙逝,府中除了顾筠和几位忠心的仆从,便只剩下沈椒宁一人。
在这样的环境中,她渐渐习惯了顾府的生活,也逐渐感受到了顾筠那看似冷漠外表下隐藏的关怀。
顾筠对她多有照料,细致入微,亲自教她读书习字。
起初,沈椒宁多有抗拒,常常和顾筠作对。
一次,她因未能达到顾筠的要求而被罚抄书,心中不满,心思表现了出来,叫顾筠瞧见,顾筠便道:“你的祖父曾为太子师,你的父亲与伯父也是大学士,你又怎能甘居人后,否则怎配为沈家人?”
沈椒宁听了便赌气地质问:“当初是何人让我忘记沈家的一切,如今却又要求我继承沈家的荣光?
岂非矛盾?”
顾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默片刻,而后缓缓开口道:“宁儿,我让你忘记的是沈家的仇恨与痛苦,而非沈家的学问与品德。
你的祖辈皆是有学识之人,你身为他们的后代,自当继承其志,不负沈家之名。”
提及此处,沈椒宁忍不住问道:“我祖父究竟因何而死,我沈家究竟因何覆灭?”
顾筠显然不想过多提及沈家,便敷衍说自己并不知晓,这期间沈椒宁问了无数次,可顾筠始终避而不答,因此沈椒宁便不再多问。
……岁月如梭,光阴荏苒,沈椒宁己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少女,她如同春日绽放的牡丹,愈发显得亭亭玉立,风姿绰约。
而顾筠,这个沈椒宁名义上的表兄,也在这几年的时光里步步高升,从礼部的一个小小员外郎,一跃成为礼部侍郎,其才干与威望在朝中日渐显赫。
晋升之日,顾府门前车水马龙,朝中官员纷纷携礼前来祝贺,其中不乏带着自家闺秀的,她们或是含羞带怯,或是大方得体,皆有着各自的芳华与风采。
顾筠正值壮年,且尚未婚配,他的地位与才华自然引来了无数官员的瞩目,他们渴望能与这样一位青年才俊结下姻缘之盟,为自己的家族增添一份荣耀。
宴席间,沈椒宁静静地坐在角落,她的目光不时地飘向那个被众人簇拥的中心,顾筠的身影在灯火辉煌中显得格外挺拔。
她看着那些官员们热情洋溢的笑容,听着他们对顾筠的赞美与奉承,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
然而,顾筠似乎并未被这热闹的场面所影响,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水,偶尔在与他人交谈时,他会不经意地瞥向沈椒宁的方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又迅速分开。
沈椒宁的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在顾筠心中的位置,也不敢奢望更多,毕竟她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表亲。
沈椒宁终究未能缓解心头愁绪,她忘记了顾筠的叮咛,浅酌了几杯,醉意微醺。
歌舞迷眼,觥筹交错间她感到有些沉闷,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于是,在玲儿的搀扶下,她缓缓步出了厅堂,来到了府中的一方池塘边。
夜风轻拂,带来一丝凉意,却也拂不去她心中的烦忧。
她倚栏而立,凝望着池中游弋的红鲤,它们在水中自由穿梭,欢快地追逐嬉戏,仿佛这狭小的水域便是它们全部的世界,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然而,沈椒宁却心生感慨,她觉得那些红鲤不过是自欺欺人,它们或许从未知晓,在这池塘之外,还有浩渺的江河湖海,那里才是真正的波澜壮阔,才是生命应该向往的广阔天地。
她的思绪随之飘远,想到了自己,是否也如同这些池中的鲤鱼一般,被困于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对外界的风云变幻一无所知?
她渴望自由,但她是罪臣之女的身份,除了顾筠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和信任,这些现实的枷锁却让她难以挣脱。
沈椒宁轻叹一声,她终究明白,自己不过是和这些红鲤一样,只能困于此处。
她转身对玲儿说道:“玲儿,我想一个人静静。”
玲儿点了点头,默默退下,留下沈椒宁独自在池塘边沉思。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映照出她那坚定而又不屈的眼神,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不过是池中的一尾鲤鱼。
月色如水,洒在静谧的池塘之上,沈椒宁正沉醉于自己的思绪之中,忽闻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们的谈笑声。
几位装扮华丽的贵女款款而至,她们的裙裾随风轻扬,宛若夜色中盛开的繁花。
她们远远望见沈椒宁独坐于桥边的石上,身影显得有些孤独。
其中一位女子眉眼间露出傲慢之色,轻声呵斥道:“那边的那位,还不快让开,莫要挡了我们的路。”
沈椒宁仿佛未闻,依旧凝视着水中的游鱼,见她毫无反应,那女子不由得怒火中烧,快步上前,厉声质问:“你聋了吗?
本郡主在与你说话,竟敢装作听不见?”
沈椒宁这才缓缓站起身,目光冷冽地看向那位自称郡主的女子,淡淡回应:“实在抱歉,我这耳朵确实不太灵光,这不,我己经让开了道路。”
那女子身边的侍女见状,立刻上前指责:“你这贱婢,竟敢对郡主如此无礼!
这位可是魏国公的千金,瑶琼郡主,你见了郡主不但不行礼,还敢出言不逊,你究竟是哪家府上的奴才,速速将你家主人叫来!”
沈椒宁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对着那侍女反问道:“姐姐一口一个奴才,难道姐姐不是奴才吗?
这位才是?”
此言一出,那侍女惊恐万分,连忙跪地磕头,连连解释。
瑶琼郡主见状,怒火更炽,她再也按捺不住,扬手便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沈椒宁的脸上。
清脆的掌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沈椒宁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但她并未流露出丝毫的畏惧或愤怒,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这一巴掌打的沈椒宁半晌没有动静,瑶琼郡主以为她怕了,得意洋洋的看着沈椒宁,一边还与同行的姐妹用言语羞辱着她。
“啪”的一声,没等瑶琼反应过来,沈椒宁的巴掌便落了下来,父母生前从未打过她,在顾家的这几年,她惹得顾筠再生气,顾筠也从未对她动过手,旁人打她,她自是要还回去的。
瑶琼郡主自幼受尽宠爱,身份高贵,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何曾受过半点委屈?
此刻,沈椒宁的一巴掌如同点燃了炮仗,让她心中的怒火瞬间爆发。
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与沈椒宁厮打在一起,旁边几位同行的贵女一时间傻了眼,想要劝架,却根本插不上手。
她们的争执声越来越大,终于惊动了前厅的宾客。
人们纷纷赶来,只见两位女子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堪。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的公子快步上前,他是谢侯爷的次子,名叫谢钰,也是谢锦的弟弟,年纪与沈椒宁相仿。
谢钰身手敏捷,他迅速插入两人之间,用尽全力将她们分开。
他的出现如同及时雨,平息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沈椒宁和瑶琼郡主终于停止了争斗,各自喘着粗气,怒目而视。
周围的人群议论纷纷,但大多数人并未太过在意,只当这是年轻气盛的小儿女间的寻常争执,并不会影响到她们的名声。
谢钰站在中间,他的目光在沈椒宁和瑶琼郡主之间来回扫视,试图缓和气氛:“二位姐姐,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何必因此伤了和气?
还望二位就此罢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沈椒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她知道继续争执下去对自己并无益处。
她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谢钰的调解。
瑶琼郡主却并不想善罢甘休,她对着沈椒宁颐指气使,道:“除非她此刻向我跪下赔罪,否则本郡主绝不会轻饶了她。”
“郡主息怒……”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划破了紧张的氛围。
顾筠拨开人群,步履匆匆地走向沈椒宁,他轻轻地将她扶起,关切地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眉宇间透露出一丝焦急,方才被醉酒的谢锦纠缠耽误了些时间,好不容易才脱身,便匆匆赶来。
沈椒宁紧抿着嘴唇,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却不愿多言。
瑶琼郡主见状,疑惑地转向顾筠问道:“顾侍郎,这丫头莫非是你府中的丫鬟?”
顾筠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恭敬与歉意:“郡主有所误会,这位是在下的表妹顾宁儿,今日因误会冒犯了郡主,实属不该。
在下在此代表妹向郡主赔罪,还望郡主大人大量,宽恕她的过失。”
谢钰见机行事,也上前打起了圆场:“郡主姐姐,依我看,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宁儿小姐也受了不小的委屈。
所谓不打不相识,不如就此握手言和,如何?”
瑶琼郡主闻言,心中虽有不甘,但考虑到沈椒宁乃是顾筠的表妹,且顾筠刚晋升为礼部侍郎,风头正盛,若是因此事与他结怨,实非明智之举。
况且她本就有意与顾筠交好,若是因为此事惹得顾筠厌烦便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大方地说道:“既然是顾侍郎的表妹,那么此事便罢了。
今日之事,全当作是一场误会,咱们从此揭过。”
顾筠见瑶琼郡主愿意息事宁人,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再次拱手致谢:“多谢郡主体谅,在下定会教导好表妹,日后必不会再发生此类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