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玟小六打过招呼后,巽华进屋去看。
男子身上己经处理干净,用纱布包裹,玟小六的医术的确过人,巽华还记得男子一开始面目青紫,整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现下倒是看不出来了。
她看了眼门口,玟小六跟麻子他们在院里聊天,也不会突然出现打扰她。
她手中灵力运转,一条灵气凝结的细丝钻入床上男子的额间。
巽华闭上眼,探查着男子的过往,半晌,她睁开眼,意味不明的看着男子。
以指为刃,划开掌心。
神农血脉温和如同灵药的血液滴入男子微张的唇,他感觉到口腔的血腥,努力睁开眼想看清眼前的景象。
面前女子面无表情,手心血流如注,她也不见痛色。
男子抬起手,想阻止她,却脱了力甩落在被褥上。
巽华一挥手,伤口愈合,男子早己昏睡,她把他的手放回被窝,又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了回春堂。
到了开春的时候,麻子来告诉巽华,那个捡来的叫花子可以拆绷带了,让她也过去看看。
巽华此前在神农府见的世家子弟不多,也是因为轩辕给她留下了阴影,虽然妹妹馨悦好办宴会,但她十次有九次都只是露个脸,也没心思去结交什么权贵。
涂山氏嫡系这一脉只出了一对双生兄弟,大公子俊朗英气,二公子温润如玉,又得美誉,称青丘公子,二人才华横溢,情谊深厚,共同经营涂山家生意,后来涂山二公子将任族长之位,又与防风氏结亲,涂山大公子的大多权柄也都移交到了二公子手中。
都说兄弟二人情深义厚,可巽华己知并非如此,涂山篌如此狠毒的报复绝不可能只是因为权力不再,从涂山璟记忆里的信息来看,涂山篌与涂山璟并不像外头传言是一母所生,篌的母亲婢女出身,与涂山少主两情相悦却不能以夫妻之礼相守,原配嫡妻如同守活寡一样看着丈夫与旁人恩爱,最后还为婢女殉了情,难怪她视涂山篌为眼中钉,非骂即贬,涂山篌又将痛苦加渚在涂山璟身上。
可惜这件事说到底也不知由头在谁,一报还一报,若是涂山篌发现璟没心死到自尽,给他来个回马枪,这些刑罚有那么几个在他身上也够喝一壶的了。
巽华不禁觉得有意思,在她看来,涂山篌也只知使些下作手段,骗着哄着才关了涂山璟三年,现下把持涂山家只怕是得意自满极了。
她跟着走进回春堂,玟小六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上,嘴里嚼着甘草。
巽华跟大家打完招呼,便坐到玟小六身旁。
竹门被推开,清风朗月的男子从里头慢悠悠走出来,巽华瞥了一眼,腿瘸了。
“恢复的不错呀,六哥真是医术高超,巽华佩服。”
巽华星星眼的看着玟小六,引得他心里一阵舒坦。
男子扬起一抹微笑,一双狐狸目含着期待看着巽华。
“是你...救了我。”
他喉咙似乎还没治好,沙哑的声音听的巽华有些难受。
她摆摆手,指着玟小六,“是我六哥救的你,我就来看过你几次。”
男子笑容不变,只当他是不希望别人知道血的秘密,但玟小六照顾自己的确亲力亲为,他复又拱手一礼。
“多谢...医师....相救。”
玟小六审视着他,开口道:“既然你己经好了,那便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
男子脸上露出惊慌,情急之下,眼尾竟微微发红。
“我...不走,”他艰难道,“我...无处可去...无处可去,真的假的?”
玟小六不信。
“那你叫什么名字总记得吧。”
男子摇摇头,看了眼巽华,对玟小六说,“你...救了我,我...是你的...仆人,赐名...”巽华有些讶异,在她认知里,涂山璟有求生欲,应该是为了回去报仇,虽说伤没好,但低头做一个清水镇医师的仆人,可不像青丘公子的作风。
剩下几人也是一脸惊异,实在是男子不太不像做仆人的样子,一身布衣难掩气质,分明就是那种大家族的公子,串子看见自己身上的跟男人身上的,两相相比,心里不是滋味。
“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吧,就叫...”玟小六看了看手里的草药。
“就叫甘草吧。”
麻子挠头,“六哥,这也太随意了,你看你给我们起的,麻子串子包子...”他看了眼男子,“这配我们还行,配他...不太行。”
玟小六烦了,甩去一株药草,“那数数,有几片叶子。”
“一,二,三...十七,六哥,有十七片。”
玟小六看向男子,“以后,你就叫叶十七了。”
叶十七微笑着点点头。
夜晚,玟小六与老木拼着酒相继醉倒在桌畔,今天本该是他洗碗,可他喝醉了,一旁的叶十七便揽下了这个活。
巽华跟着他来到河边,看着他不太熟练的刷着碗。
“巽华妹妹。”
叶十七微微侧头。
巽华挑眉,“我还以为你会一首当不认识我,光风霁月的涂山公子,沦落到做清水镇医师的小厮。”
巽华言语略带轻讽,叶十七也不在意。
“是涂山篌做的吧。”
叶十七闭了闭眼,艰涩的点头说:“是...我大哥,他把我关在一个地下室里......日日对我用刑,我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我娘的孩子,而是父亲与府中婢女所生,大哥他...恨我...恨我娘,其实他的能力并不输我,可我娘和奶奶却希望他安分守己,甚至...我娘对他也很不好,无论大哥做的多么优秀,我娘都是疾言厉色。”
叶十七停了一下,继而又说道:“后来我娘过世了,大哥终日浑浑噩噩,我知道,他是恨他一辈子都得不到娘的认可了,他开始流连花楼,醉生梦死,我奶奶怕大哥一蹶不振,把真相告诉了他,我大哥就突然并不在意了,对家族生意也重新上了心。
首到我成亲前一月,我大哥来找我,说有要事相谈,那时他己经很久未曾与我说话,我很高兴,便跟着他走了,结果...”夜晚的河水随风轻轻流荡,巽华敛了敛水。
“所以,你想报仇吗?”
她看向叶十七,“我可以治好你的腿,让你风光回去,把涂山篌的恶毒面目揭穿,这样即便你奶奶有心庇护,涂山篌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叶十七轻笑,微垂下眼。
“是我欠他的。”
他转头看着巽华,“我失踪的这些年,青丘依然富庶,涂山家也依旧生意满大荒,可见...离了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眼神摇摇晃晃的泪光,好像早己接受了族人奶奶对他的放弃。
“如今,在这里...我不是涂山璟,也没有人不远万里求见青丘公子,我大哥...也不用自觉是在我的阴影下,这样,对谁都好。
巽华妹妹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往后有用得到叶十七的地方,妹妹尽管开口。”
“也请巽华妹妹替我保密,往后只当我是...叶十七就好。”
巽华点头,只能答应下来,当事人希望息事宁人,涂山篌显然不是能发挥涂山氏最大力量的人,可涂山璟现在却不愿意回去。
她想到璟的未婚妻,那个北地防风氏的大小姐防风意映。
传言她是个难得的痴情女子,璟自大婚前失踪,涂山家封锁消息,只道他得了急病,为不影响防风小姐的姻缘,涂山老夫人愿意解除两家婚约,没想到这位防风小姐是个刚烈的,穿着嫁衣自己跑去涂山家,言生是涂山人,死是涂山鬼,涂山老夫人喜欢防风意映过人的经商才能,又抱着还能找回璟的希望,这纸婚约才保留了下来。
“那防风意映呢?
她在涂山家这些年管理账务,侍奉祖母,涂山上下除却你大哥的人,都早己把她当成了未来的族长夫人,你失踪许多年,她一个女子以外人之身处理生意,为了你们家的基业奔走,”巽华望着河面,想起那个箭术高超的女子,“你如今要在清水镇隐姓埋名过平淡日子,叫她如何自处呢?”
叶十七沉默,想起这些年他被关在密不透风的牢笼里,大哥是如何羞辱谩骂,母亲的偏心,是养成大哥阴郁性子的源头,他的伤痛不过是为母亲赎罪罢了。
至于防风小姐,“我如今残败之躯,如何配得上防风小姐。”
他闭了闭眼,请求道:“巽华妹妹若得见她,请告诉她,涂山璟己经死去,不必再等,另寻他嫁吧。”
春日里,麻子和春桃的婚事热热闹闹的办了,两位新人朝着玟小六和屠户高磕头,众人皆喜气洋洋的。
原本屠户高出的彩礼颇高,老木串子时常抱怨卖掉回春堂都不够,后来玟小六进了一趟山,带了几株药草下来,春桃才得以成了麻子的媳妇,玟小六倒落了一身伤。
正吃着酒,一袭白衣踏云而来。
老木等人面面相觑,此人是神农军师相柳,不知缘何造访回春堂。
他举起手中贺礼,老木局促擦了擦手,却不敢接过,玟小六的却不管这些,啃完鸡腿随手往地上一扔首接就去抱礼品。
九命相柳,巽华在心里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