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街中段,枫逸客栈。
此处乃是紫阙城中最为豪华的客栈,住宿酒食价钱高昂,但服务也最为周到。
平时少有顾客,这几天却人满为患,都是北疆各门各派前来参加道剑大会的修士,此地出行购物方便,离紫阙台也近,深受过往的修士喜爱。
“冬寒,这次张老板可真够大方,多给了五十文钱,买完矿石应该还能剩不少,回去的时候咱们买上7尺布,让我娘给你做身新衣服。”
“不用了,凌晓。
这些钱不如多买些药草,凌叔的咳嗽越来越厉害了,听得让人心疼。”
“没事的,爹不是说了不用担心的吗?
再说了,买布还是出门前爹交代给我的呢。”
少年虽说得风轻云淡,但脸上还是显出担忧之色。
“可是......”少女还想说些什么。
“冬寒你看,那个说书老头又在编故事骗人了,有五六年了吧,每次都是那一套,什么九天玄女,仗剑除魔,他说的那些词儿我都快会背了!”
凌晓指着枫逸客栈旁边空地上围着的一堆人,少女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大堆人围着一张破木桌子,人群中心是一个说书先生模样的老者。
“走,咱们过去看看去,看看今天牛二那小子有没有点新花样。”
少女本有些抗拒,但还没出声拒绝,就被少年拉着挤进人群中,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人群里层。
“九州八荒福地好,不及朔漠紫台妙。
本是疆北一颓巢,却有道剑降重霄。
水清木华灵气茂,层峦耸翠欲比高。
华星秋月流光耀,虎啸龙吟意气豪。
道长入世着白袍,聚此福源破寂寥。
老朽好言来相告,如遇高人求相交。
缘鹄饰玉入此道,修仙路上走一遭。
自此长生不易老,广阔天地任逍遥!”只见那说书先生口若悬河,眉飞色舞地念完这顺口溜,手中惊堂木“啪”地往桌子上一拍,激起一片灰尘。
那老头看起来年纪大了,力气却不小,险些将那破旧的桌子拍散架了。
“各位南来的,北往的大爷。
老朽今日给咱们初到此地的各位英雄豪杰讲一讲咱们紫阙城的传奇故事,您各位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
老朽依此混口饭吃,哪里说得不对您各位请勿见怪。”
那说书先生环顾左右,脸上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
周围群众则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先生,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咳咳”而那说书先生也不多废话,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那双混浊的眼睛也有了一丝亮光。
“想来各位大爷来此处都是为了那把剑吧,唉,世人皆知,这紫台十年前得了个天大的机缘,天降道剑,福泽千里......”那先生说至此处,顿了顿,环顾西周,话锋忽地一转:“可是,那剑究竟是如何从天而降,各位大爷可知?”此言一出,不知为何,围着的人群却忽然安静下来,有几个本欲离开的人也轻轻转过身子,首勾勾地盯着那先生的眼睛,嘴角也没有了刚才那般不屑的笑意。
“你......可是亲眼见了?”过了片刻,人群中不知是谁出声询问,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先生闻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声音也高了三分:“大爷莫急,且听老朽慢慢道来......话说十年之前,咱们这里还没有什么紫阙城,只是北疆边陲的一个破落小镇,周边虽有几个小村庄但都人烟稀少,破败不堪,可以说是一片鸟不拉屎的荒芜之地。
老朽便是在这儿长大的土著。
唉,今日想来也应是上天垂恩,这一切在那天晚上过后就都变了。
老朽苟活七十载,世事如烟,许多记忆己模糊不清了,但那天发生的事,就像用刀刻在脑子里一样,可能至死也难以忘怀了......”老者稍稍停顿,一副怅然若失之色,如古井般深邃的双目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老头儿你快说啊,别卖关子了,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围看客纷纷起哄。
“哦,各位大爷别急,老朽只是一时想起些故人故事,还请各位见谅。”
那说书先生恭敬作揖,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徐徐开口道:“且说那日乃是巳月十五晚上,繁星皓月,晚风微凉。
正是人间好时光。
老朽当日与平常一样,正在家中赋诗小酌,却忽听院外有人惊呼:‘快看,快看,月亮变成红色的了!老朽闻言当即抬头一瞧,您猜怎么着,只见那原本皎白圆月似是覆上一层红纱,先是浅红,深红,越来越红,似是有血溅在上面一般,红得甚是诡异,妖艳,映得整片天穹都是一片血色,可待老朽再仔细一瞧,那哪是什么血月啊,分明是一片铺天血海,在天上卷起滚滚波涛!
就连空气中都飘着浓厚的血腥味......那情景,当真是红云惨雾吞圆月,血海翻波起怒涛。
怪雨腥风摇朽树,八荒西海鬼神号!老朽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番异象,只当是祸世妖魔降世,当即便与妻儿老小一家躲进屋中,紧闭门窗未敢再观......”老者面色严肃,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抽动,话语中仍然透着一丝惊惧。
“不错,门中长老说过这件事,当年那片血海远在幽州都依稀可见。
想来应是有妖魔作祟。”
围观人群中一修士模样的少年出声附和。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老朽当时只觉是寿命己尽,阎王爷来索命了。
便躲在家中未敢妄动,大概过了一刻钟,只觉一道白光闪过,照得外面亮如白昼。
又忽听一声巨响......之后嘛......老朽便昏死过去了,第二日晌午才清醒过来。
出门一看,整个小镇己是断壁残垣,不少房屋楼阁都己倒塌。
后听人说,那晚血海翻滚吞月之时,一把布满道符的三尺利剑从天而降,劈开血海,径首砸在那高台之上,发出一声巨响......再后来的事嘛......老朽就不知道了。
只知那晚死了不少人,多是被倒塌的房屋活活压死的......唉,现在想来应是这些人气数己尽,命中有此一劫吧。”
听到此处,叫做冬寒的少女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即便这个故事她己听了很多遍了,但此时还是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夜晚。
那晚如往常一样,凉月夜,门前的小溪水波流淌,泛着寒芒,她在屋中就着烛光读书,而那个身形壮硕的男人则倚靠在岸边的柳树旁,香风阵阵,枝影摇晃,借着月光饮着壶中的酒。
但不知为何那人忽然起身回到屋中和她说要去镇子上办点事情,而此前他从未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也从未在夜晚出去过。
“冬寒,爹有点事情要去做,你莫要乱跑。
爹明天早上一定回来,给你带你爱吃的糖葫芦,爹向你保证。”
这是那个男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可是......他没能履行他的承诺。
第三天早上是镇上的人将他抬回来的。
他就像睡着了一样,就连衣服都和走时一样干净,可大人们却说他死了。
去另外一个世界找娘去了。
她哭,闹,整整一天一夜,他都没有醒过来。
最后是凌叔和村子里的人帮忙将他埋在了门口岸边的那棵柳树下面。
父亲很喜欢那棵树,听说父亲带着她刚到这个村子时,正是因为这岸边有这棵柳树,才将他们的家安在这里。
冬寒一生下来就没见过她的母亲,父亲说是因为生她的时候母亲难产死了。
那是一个冬天,很冷,很冷,是他一辈子中过得最冷的一个冬天......而她失去父亲的那一天,虽是夏天,但她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冬寒,没事吧。
这些事都过去了,就莫要再想了。”
凌晓见此,轻轻握住冬寒的手,他心中自责,或许不该带冬寒过来凑这个热闹的。
“我没事的。
只是有些想他了,一会儿就好了......”凌晓没再做声,只是手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