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残阳如血,久旱未雨的土地遍地龟裂,马蹄声由远及近,成了多日来无人通行的官道上唯一的喧嚣。
霍柏舟和副手柳封在一家破落的客栈前勒马而下,柳封将一串铜板拍在桌上,风风火火地坐了下来。
“老板,两间房,再来些酒菜!”
两人御前领命前来江郡调查他国使节失踪一案,路途颠簸,加之举国上下才刚从战事中恢复,百废待兴,四处都是荒芜景象,别说旅店,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好不容易来了个能下榻的地方,天色已晚,自然是好好休整一番,明日再做打算。
老板面露难色,正想开口,另一个清冷的男声无奈叹道——
“别为难人家,包袱里还有干粮,吃完就上楼休息。”
来人一身素色布衫,衣着虽看不出有多华贵,可眉目间的清冷不怒自威,男子相貌端正俊朗,双眸漆黑如墨,身材修长匀称,和寻常公子较之,多了几分英气和矜贵。
柳封还是第一次同这位新上任的夜游司捕头外出,两人辈分一样,柳家在京城的地位也不低,说起话来倒是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诶!那可不行!咱们赶路这么久,总得吃点好的补充一下体力吧!”
霍柏舟眉头微皱,轻揉鬓角,只觉这人属实是聒噪得很。
“你出门时就不曾了解这里的情况?江郡地带大旱已久,此地毗邻江郡,有店家尚未打烊实属不易,人家自己的口粮都无法保障,哪来的好酒好肉招待?”
这时柳封才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破烂的米缸,落灰的酒坛,客栈后厨门口也堆满了破烂,显然是很久没用过。
“公子说的是…咱们这儿地界,虽然干旱赶不上江郡本地那般严重,可也持续三四个月了,店里能吃的东西也不剩多少,实在是没有能拿出手招待的菜……”
老板头发花白,似乎是瘸了一条腿,拄着拐杖走到两人跟前,正准备屈身道歉,忙不迭被霍柏舟扶住。
“老人家,不必如此,我和他都带了干粮,眼下只是寻个能睡觉的地方,只是不知这附近可有打水的地方?”
本是觉得两人器宇不凡,出身地位必然不低,老人怕有所怠慢,见霍柏舟是个心思缜密又好说理的,当即心下的紧张就消散而去,点头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有的有的,从这儿出发往西不远就有个村子,那儿有口古井!”
得知取水地点后,两人简单将包袱放下,又将马儿栓在简陋的棚子里,取下马鞍旁悬着的水袋便出门离去。
柳封是个大大咧咧的话痨,霍柏舟性子喜静,也不知是不是夜游司的顶头上司刻意这般安排,两人的性格倒是互补,一路上倒也不至于太寂静。
“这地界儿还真是渗人,连只野兔野鸡也没有,我还想着抓来烧烤打牙祭呢!”
双手抱着脑袋晃悠悠地在林间小道上漫步,视线尽头便是老人口中提及的古村,霍柏舟倒是挺佩服柳封的神经大条,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村落。
“旱灾持续几个月,要是有能吃的东西,哪里轮得到我们。”
行至村口,破落灰败的景象在夜色下显得恐怖萧条,原本是村口的地方依稀可见枯骨,土屋草棚歪歪斜斜,丝毫看不出有人修缮,低沉的呜咽声从远处传来。
“好疼!好疼!呜……”
霍柏舟听到有人哭喊,当即加快脚步循着声音来处走去,甩下柳封又绕过几处破屋,孩子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下哦!”
一个纤细的身影半蹲在哭泣的女孩面前,手里正忙活着什么,霍柏舟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腰间的长刀上,躲进一旁房屋的空隙里,借着月色看清那人的样貌。
少女的长发在银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顺滑,短衫加上仅到膝盖的裤脚露出白皙匀称的四肢,腰上挂着一枚与她衣着很是不搭的玉佩,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更显几分灵动跳脱。
“这下就没问题了~注意不要拉扯伤口,三天就很好全!”
帮小女孩包扎好伤口后,她抬手擦拭额角的汗水,伸了个懒腰,墨绿色的瞳孔既空灵又深邃,五官也是一等一地出挑,让人见了无不心生怜爱。
“谢…谢谢姐姐!我……”
摔伤的小女孩话音未落,她的肚子率先唱起了空城计,见少女面带笑意,更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对…对不起…我…我太久没吃东西了…”
一只纤柔的手落在女孩的头顶,少女从背上的行囊里掏出一个烤饼递给她。
“我这儿还有,你慢慢吃!”
女孩赶紧把烤饼揣在怀里,小心翼翼向眼前的姐姐投去试探的眼神,得到她的点头应允后,立刻把烤饼撕成好几份揣进怀里,自己则挑了最小的一块囫囵入肚,吃相狼吞虎咽,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静静端详着女孩吃烤饼的模样,少女并未察觉到四周房屋内走出的人以及他们虎视眈眈的眼神。
“是吃的!”
“那女娃身上有吃的!”
“我快饿死了…吃的!给我吃的!”
在一旁暗中观察的霍柏舟当即觉得不妙,正欲上前,结果少女已经被从角落里一拥而上的难民们团团围住。
“你们等等…停下!”
她立刻将受伤的小女孩护在身后,饥民们见少女的行囊里有食物,管不了那么多便是一阵推拉争抢,体弱的小女孩立刻被挤出人群,倒在一边。
“姐姐!你们不要抢了!姐姐!”
小女孩想起身帮忙,但已经数天滴米未进的村民哪里听得进去,她瞬间又被推出人堆。
被人群推搡,困在中央的少女动弹不得,手好不容易够到腿上绑带挂着的药粉袋子,却又被撞了一下,行囊里的东西洒出一大半。
得去帮她!
迈步的同时他的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混乱之中霍柏舟径直冲进人群,一只手抓住布包一只手牵着她的手腕,强行把人拽了出来。